“活化廳”—— 究竟是不是“藝發局最後悔的決定!”?

劉建華 (活化廳核心成員) , 2010

原文刊於《藝術與投資》第2010005期

“活化廳”──位於油麻地舊區、以小區中心模式來營運的藝術空間,持續性地與市民分享生活化的當代藝術,成為香港獨一無二、溶合草根街坊基調與當代藝術前衛手法,敢於觸碰社會時事政治議題的一個小區藝術實驗場

(一)背景、方向及理念

香港現存的藝術空間,大部份也向香港藝術發展局(簡:藝發局)申請資助。活化廳座落的上海街視藝空間,卻是個藝發局經地政署以像徵式租金取得的一所油麻地街角舖位,由藝發局挑選合適組織在其提供的資助下營運。由於間歇易手,加上畫廊格調的裝潢,在舊區單打獨鬥,雖前後已近十年,卻無甚累積的名聲。近年藝發局將其定位作小區藝術,形象總算逐步建立。

“活化廳”是個非牟利社團,成員皆為本地活躍的藝術工作者,從事創作、策展、評論、教育及營運藝術空間等,包括另亦創立“C&G 藝術單位”的鄭怡敏( 阿金) 及張嘉莉,把“騎劫藝術”發揚光大的程展緯、長期撰寫評論的黎健強和劉建華、文字人俞若玫,Liveart 藝術工作者魂遊,年青一代概念藝術家關尚智及黃慧妍(近期於廣州成立“觀察社”),羅文樂與李俊峰。這夥人都關心社會政治,往往策劃展覽(如至曾特首/騎劫遊樂場/斷估唔拉/出嚟行/十年回歸前後話/ 6644 拆掂佢/愛國風雨飄搖時…),通過藝術觸碰社會議題。

活化廳成員,頗覺香港的藝術空間發展漸走向建制化而缺少活力和銳氣,故入標接手營運上海街視藝空間,希望以嶄新一套理念和手法,活化香港藝術的外框與內涵,拉近藝術與日常生活、社會政治之距離,亦也為當下市民社會注入新活力。另而針對小區藝術,成員們看到當代藝術近年湧出一堆重視開放過程、參與、合作互動的手法,關係美學及政治美學原則,以為把這些放於小區藝術上也別具啟發性,讓“小區/藝術”互促滲透,一方面介入生活環境發揮積極作用,另方面則帶動藝術社群社會意識的提高。

由於集合可謂一時無兩的陣容和清晰的理念方向,活化廳的申請獲得接納。然而我們更希望這次把構思如實申請的策略,能在推動政治藝術在藝圈以及資助申請過程得到正常化、平常化的看待,成為往後的重要範例。至於活化廳重視小區藝術中人性化交往的建立、維繫和累積,資助單位卻往往只顧參觀人次的數字、追看有形的成本效益,活化廳往後也望能在這方面據理力陳,當成是教育藝術行政的工作。

由於集合可謂一時無兩的陣容和清晰的理念方向,活化廳的申請獲得接納。然而我們更希望這次把構思如實申請的策略,能在推動政治藝術在藝圈以及資助申請過程得到正常化、平常化的看待,成為往後的重要範例。至於活化廳重視小區藝術中人性化交往的建立、維繫和累積,資助單位卻往往只顧參觀人次的數字、追看有形的成本效益,活化廳往後也望能在這方面據理力陳,當成是教育藝術行政的工作。

(二)主打展覽計劃

在過去半年,活化廳舉辦了三項較大型的展覽計劃,首炮《多多獎少少賞》重點在與小區打招呼,建立鄰里關係,亦以向藝圈呈示活化廳欲意開拓的方向。計劃先以街招等方式吸引街坊以其生活經驗作提名,蒐集區內有趣材料,再由策展人程展緯、李俊峰牽領三十多名藝術家/藝術學生,對這些小區人情風貌作明查暗訪,因據故事元素改裝獎杯,製作出如“至省鏡大獎”、“最血腥風味獎”、“最優雅姿態店員金獎”等獎座,頒至超過三十間店鋪。每逢週末,再而提供策展人導賞團小區遊,透過一個頒獎活動的框架,讓人們認識與欣賞舊區街里的豐富生活形態和人情點滴。

整個展覽,理念從反轉從上而下龐然的小區公共雕塑出發,重視居民參與,讓藝術散落區內,展場內既收集街坊物品,配以錄像訪問展出,展覽也預留了位置給兩名響應藝術家──陳素珊以安慰獎概念,用街招贈券吸引街坊造訪換取匙扣及日曆咭,而俞若玫則將其所遇的街坊化成為武俠小說人物,別開小區藝術的駐場文學創作模式。至於活化廳打破白盒子(WhiteCube)格局的新穎展示環境、互動導賞參與安排,富幽默手法來處理眾多展覽小環節,更讓觀賞過程充滿趣味,亦開本地藝術空間策展先河。

第二期的《出得廳堂》是活化廳將附帶協助藝發局和康文署的藝術品外借計劃的責任,變成反映官方藝術推廣機關資源浪費和官僚思維的一次機會,然而議題甚狹,於是采了反差手法,一面大事張羅不受歡迎的官方版複製海報,再而並行一個非官方版,廣邀藝術家借出作品供大眾借取回家,讓藝術品跳出僅是鑲框掛牆的裝飾品概念,發現藝術同樣可以相當生活化,甚至擔起某些生活功能,如日曆之作,撕頁的破壞也可變成作品的參與應用。展覽另除鋪陳了些早年藝術民主化、開放藝術定義展覽的前科,也重點介紹了個別戲耍官方外借計劃,借諷香港藝術館貼錢借場予外國奢侈品品牌作展覽的作品記錄。羅文樂帶領的工作坊,則通過臨摹官方復製印刷品,以自製真跡取代借取。兩種外借的受歡迎程度,比照下結果一目了然。

第三個展覽《師父贊》是個表揚民間手工藝、向手工藝師傅致敬的展覽。策展人程展緯及羅文樂從小區、藝術社群開始,發掘手工藝在社會慢慢些微的宏觀圖像下,在尋求持續發展和生存中少被留意的一些特殊作業模態,勾出師傅匠及普通人DIY(自己做)的個體小故事、付出和堅持,從他們身上吸取民間藝術智慧的啟迪。展覽最後包羅了十多間店鋪、廿多名藝術家參與,除有委約師傅創作,也找來藝術家與手工技師合作,或以平衡概念的作品加以響應,甚至邀藝術家摸索經已失傳的“賴龍”技藝。

《師父贊》除印派藝術家江記(江康泉)詳訪工藝師傅入行經過、技術鑽研、心得感情等的“職人系列”海報,還有地區內一些手工技藝等行業店舖的地圖指南,既肯定師傅絕活的藝術性,但也突出這些傳統的實用性和生活性,如何在小區合構成一種人文風景。工作坊系統爆棚加場,又是活化廳另一成功新試點(除出位的曱甴班,如摺紙等被受藝圈/藝發局冷落的技藝,在活化廳出現其實也別具意義) 。

(三)多元化活動項目

除了展覽計劃,活化廳還有花牌師傅黃乃忠參與的《駐場計劃》。這安排不單可讓造訪者對於中國華南這獨特花牌傳統有機會近距接觸,由於黃乃忠曾因市區重建而被迫遷而進行上訴與堅持留守,曾被董啟章、梁文道等文化人撰文成為香港保育運動中的重點人物,邀其進駐,其實也是對這些議題的一種表態,而花牌可說成為了解城市發展引生問題舉一反三之案例。同重要的,是黃生駐場,使活化廳成為一歡迎外人瀏覽的真實店鋪/ 生活空間,跟其他忽來忽去的小區展覽存有微妙的不同。 (活化廳另剛啟動“年青藝術家小區駐場計劃”,而中國藝術家駐場計劃亦在籌備中,歡迎查詢。)

日常空間基調上,活化廳一反現代主義的藝術作品中心的空間佈置,觀眾可在小區中心式的生活化環境不著有小發現,如桌面玻璃跟計算機屏幕桌面的影像展、魚缸、雪櫃與冰箱內的展覽,另有小區物資支持交換部、圖書、上網的不同小角落…以不同吸引力打開接觸藝術之門。除由魂遊策劃的“隔窗有嘢”行為藝術系列,利用臨街的位置或櫥窗與行人互動,活化廳室外還有牆壁供作品發表,也支持路邊及公園等公共空間的活動。這些冠名為《永不落空》的密集式活動,數量之多該是香港藝術空間之冠。跟不同組織的合作,包括有投訴合唱團、快樂行動/寫信佬、小區文化發展中心的行為藝術表演(包括過境的王楚禹及張義旺),及社運電影節《鐵路沿線》、《公民調查》等的加場放映等。由街坊旨趣出發的項目,則有與專業樂評人連手的幾次音樂分享會。

為配合十月一日開張,活化廳特備了《國旗》展輯,集合眾多以國旗、區旗為主體的本地藝術作品,帶出國旗、區旗等法例與言論、表達與創作自由的灰色關係。在春節時,活化廳也辦了《反清復明》展覽,展出年畫、公投漫畫,印行諷刺時局海報派發,還有創意的揮春攤位,政黨揮春的書法選舉…。統稱《運動.運動》的計劃相對無形,策略是把“反高鐵”運動實況化展示,配合社運的長片、短片播放,另為香港當月同步的東亞運動會湊上一個“唱好香港日”。

活化廳把握議事時機的開放性,使這些額外展覽別具瞄頭,也是香港受資藝術空間近乎沒有的展覽類型,有敏感題材可供嚴肅討論之餘,也有如乒乓外交贏廁紙的搞笑成份,受街坊歡迎,讓觀眾對於資助藝術的社會觸覺一新耳目,既協助活化廳跨出純視藝空間的狹隘形象,亦使文化界、社運界等人仕認識到活化廳的存在,開啟未來更多類型合作的契機。
亦由於活化廳不按本子辦事的獨特形象,介入應對時事的能力,主流媒體的反應相當不俗,尤其跳出文化藝術歸於文化副刊和消費指南之版頁,吸引了港聞版的記者眼光,整版整版的報導,開啟了通過藝術軟性探討社會時事、文化保育舊區活化政策等之繞徑。活化廳自身,也主動開拓不同的媒體平台,利用網站、網誌、Facebook 等接口來宣傳及記錄活動,還有web2.0 的互動小遊戲,另也與香港藝術搜索頻度(錄像網台) 、FM101(大氣電波與網絡電台)夥拍。至於集一眾本地創作人和作者的《明報》“星期日生活”迭頁,每月也有一版“活化廳”專頁,讓公眾得知最新活動外,也藉輕鬆幽默、搞事出位的創作鏈接熱門時事話題。

(四)無愧無悔的半年小檢

總括而言,活化廳展覽策劃模式,望能帶動藝圈投入參與落區,從而思考創作藝術的對象、情境和溝通語言的深層意義。再而以靈活彈性配合,激發參與藝術家作品形式上的創新方案,彼此相輔相承。作為開導性的實驗平台,活化廳同時望把當代藝術的接口模式推介給不同的小區文化及小區團體機構,讓有趣有意思的方法在各區得到普及繁衍。

對於街坊觀眾,我們採生活化態度、庶民切入點,相信持續接觸或偶爾觀察的累積感染。而改變自助觀展的概念,總監及職員長期坐鎮活化廳,在支撐小區中心式的運作模式以外,也以導賞方式引使參觀者分享參與,貫徹就展覽及文化藝術話題進行交流的機會。

憑著大方向的對位、小節的微調,團員的投入,藝圈社群的支持,加上舊區街坊的親切和藹、幾者的開放好奇心、恆持耐性的交往互動,在半年間,活化廳已逐步吸引一些街坊街里、藝術友好慣性到訪,讓活化廳愈發融入於這個小小區,成為彼此相敘的平台,並促彼此的互動互助。而當街坊感覺到自己作為持份者的歸屬感,往往更投入參與,出現如自發接待參觀者,與之閒聊及簡介活化廳的展覽與小區知識,並仗義為空間獻謀出力,從而再強化了活化廳的獨特小區性格。

說到底,街坊網絡正是小區藝術的財富資源,隨對小區的認識增多、網絡也逐步伸展,策展人們每次也盡力找尋合適街坊參與的可能性和強化這種交往的藝術可塑性,開放機會讓街坊從對像變成為參與主體,一個一個牽動小區人仕和店鋪參與,既為小區提供日常化的文化藝術參與,也為小區注入以文化藝術視角的鏈接,反饋對小區及其生活模式的欣賞和肯定。而在紛亂失衡的香港社會發展中,締結小區網絡,自也有其獨特的文化政治意義。


在未來半年,活化廳將再推出“六十四件人和事”、“藝術造假計劃”、“堪虞為體風水為用雕塑展”等項目,繼續地打擦邊球。